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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九章(1 / 2)





  荣夷公魏逢峥之女年十二,已是将来太子妃之选。

  此一事暗暗泄出风声,即便暂且未得宏宣帝金口玉言圣旨赐婚,也渐日成了诸臣间无人不晓的传闻,都知是早晚的事了。朝堂里外,众大人每逢三两聚头,总爱念上几句,感慨之余各自心底压着原本早被抛诸脑后的忌讳“何”字,叹息着世事弄人。

  而魏家,本只顾着明哲保身,家中嫡长女曾与何瑾弈定亲之事宛如耻辱,唯恐遭人诟病,引来龙颜震怒,于是各个谨小慎微,日日把那头低进尘埃里,以求躲过浩劫,殊不料时运陡起,反而攀得太子这株高枝,自是喜不自禁,重又扬起了姿态来。

  一时间满京上下,莫不相议。

  平怀瑱安于宫内,是唯独不加置喙之人。

  消息初起时,他确乎心慌意乱,不过那份焦灼只在心中燎了一霎便倏而熄灭,转而化作眉宇间不似少年的沉稳与决绝。

  短短片刻里,平怀瑱心头如行过一世起伏沉沦,迫他踏刀刃而行,迎骇浪而上,无畏炼狱血途何时终了,但管合眸走下去,一直走下去——而此一途,哪怕隔着万重山仞、无涯江海,也定有李清珏伴他。

  所以他信李清珏不会不懂,亦赌李清珏与他之灵犀相通。

  身为太子不可不婚,否则如若决然抗旨,无异于将储位拱手让人,如此一来,从前心血尽是白费,何家之死更作枉然。

  但平怀瑱也绝非妥协,不过顺从一时而已。为免令宏宣帝生疑,这婚约他不可不要,但魏家千金,他亦不可不拒。

  此生结发,唯有李清珏。

  手中茶凉,平怀瑱独坐廊下,过廊秋风吹得头脑清醒。

  身后蒋常望着那盏早未再飘散着热气的清茶,上前去接,欲为他新换一杯,嘴里劝道:“起风了,太子可要回殿内歇着?”

  “不必,申时三刻还需出宫一趟,备车罢。”

  “嗻。”

  蒋常低低应了声,然而应罢未退,仍呈双手等着,平怀瑱见状将茶盏予他,手指离了冰凉瓷壁这才蓦地觉出几分冷,垂眸握了一握复又嘱道:“等等,再晚一个时辰。”

  蒋常微微一愣,揣摩不定其意,只觉再晚便是酉时,待出了宫去,日头都该落了。季秋暮色来得快去得早,届时天色一暗,回宫路上实在诸多不便。

  然所想之话未道出口来,太子素来行事缜密,想必另有安排,何必由他多嘴置喙。

  此间揣测正是料得无差,待至时辰,平怀瑱乘车辇出宫而去,先是到了赵珂阳府上,不急不躁与之谈罢朝中事宜,出来时已是寒星悬空。他仍不急着赶回宫里,反将马车歇在赵府之外,转自偏门深处搭上一顶绛色轿撵,被人一晃一晃穿街过巷送去京城之西的另一座宅院前。

  这宅院不比赵府富贵,门匾经年日晒风吹已透出五分陈旧,户外未落瑞兽,只两棵矮树植在阶旁。

  平怀瑱掀帘出轿,锦衣外披覆暗袍一件,轿外蒋常亦已换过一身行装,随他拾级往府门去。那两道高门阖得严严实实,蒋常往前闷闷叩了几下铜钉,有守门童睡眼朦胧地伴着“吱呀”声将门拉开一道隙,看他两人格外眼生,装束打扮又分外奇怪,不禁皱着眉头揉眼问道:“你们是何人,来温府可有事么?”

  平怀瑱不语,身旁蒋常从袖里摸出令牌递上前去,低声佯斥:“你这小娃儿好没规矩,还不拿这东西去问问你家温大人,是否认得。”

  守门童被训得瞌睡醒了两分,顿时凛了凛神,尽管一头雾水,但觉得他这般口气实在不得了,于是仔细接过令牌到手中,立即转身去寻大人。罢了又感不妥,小童回身拉开半扇门,将他两位请去前堂花厅候着,这才再度跑开了。

  平怀瑱耐着性子等了小片刻,不多时听得厅外廊间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万分急促的足音,缓一抬眼,见那身影已至门边,未及入内便作势要拜。蒋常上前匆匆一扶,目光满含深意地望着他,悠悠然问道:“温大人这是拜谁呢?”

  此人心间一颤,脑里登时通透无比,默声吞下了几欲出口的问安,朝前数步,毕恭毕敬地将令牌双手奉还平怀瑱。

  平怀瑱接回掌心把玩摩挲,目光如水覆在温大人面上,分明眼含笑意,可却在这凉夜里盯出他满额汗水来,良久,直见其面色愈发惊惶才瞥眼示意蒋常阖上房门去廊里守着。

  蒋常垂首退离,花厅房门阖拢时似有巨石压下,其声入耳直压得温大人周身一颤。

  平怀瑱浅浅勾起了唇角,拖慢腔调唤了三字:“温大人。”

  眼前人险些弯膝跪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