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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节(1 / 2)





  陈当好半边脸颊通红,高高肿起。因为撕打手还抓着季明瑞的手腕。乱糟糟的头发也没能盖住她被扯到腰际的衣服,在梁津舸冲进来的几秒后,她才后知后觉的伸手挡住自己身体。

  人怎么会活成畜生一样?对女人也可以大打出手。他心里尚未对事情做出判断,天平却已经完全偏到了她那边去。可是他没资格走过去将她抱起来,将她被扯得一团糟的衣服一件件穿好,他只是站在门口,半晌,在沉默中他低下头:“对不起,季先生,我听到声音以为出事了就上来看看。”

  “没什么事,你出去吧。”季明瑞放开手,陈当好便如同一个布娃娃般滑倒在地。她躺在那里,从梁津舸的目光角度,可以看见她裸着的大片后背,瘦的几乎白骨森森。

  他不忍再看,男人心里那点怜香惜玉被她勾的愁肠百结,转了身,不再犹豫的下楼。

  时钟转不过一刻,季明瑞便从楼上走了下来。西装衬衫工整干净的穿在身上,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。梁津舸就站在大厅,随着季明瑞走近,他毕恭毕敬的低下头去。

  “梁子,负责任是好事,但是有些时候别多事。”季明瑞说着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,那一层镜片让他的模样显得极其精明心机:“你的资料我昨天才拿到手,你怎么没有告诉过我你父亲以前也是做房地产的?”

  “他去世好几年了。”梁津舸依旧低着头,声音里没泄露丝毫情绪。余光里他可以看见,季明瑞手腕上那枚精致的袖扣不见了,袖口空荡荡,与别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,于他来说却透着几分滑稽。

  “你总不想当一辈子保镖吧?”季明瑞笑笑,伸手在梁津舸肩膀上拍了拍:“你这么年轻,要识相一点,学会做人。找到谁是自己的老板,工作起来就会方便很多了。”

  梁津舸迟疑着点头,他话里隐藏的信息太多,一时间让人捉摸不透。他不敢多说,说多错多,顺着他的意思,只顾点头。大约是这副狗腿而愚蠢的样子莫名取悦了季明瑞,他眼神里的阴翳缓和了不少,转头跟管家交代了一些别墅里的事,看样子是准备离开了。

  他开那么久的车风尘仆仆的过来,想必不是为了跟陈当好撕打。梁津舸看着他的背影,忽然觉得某个瞬间,男人连影子都是孤独的。他并不同情他,但他觉得自己或许懂得是什么让季明瑞恨不能杀了那个女人。

  是得不到。她望向你的每一个眼神都在轻蔑的诉说着:我知道你爱我,可是我不稀罕。

  叹着气,梁津舸自嘲微笑,脸上忽然一凉,像是夏天雨滴落下的感觉。站在室内,他懵懂抬头,正巧看见陈当好披着大浴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站在那,低头朝下望。那水滴是从她头发上落下来的,不知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,忽然就满室甜香。

  下意识的,梁津舸舔了舔嘴唇。

  第8章 类似星火(三)

  “他走了么?”站在上面,陈当好手撑着栏杆往下看。梁津舸维持仰望的姿势轻轻点点头,没有说话。她脸上的神色便放松了,偏头往另一个方向喊:“齐姐,我想要一点冰块。”

  “好的陈小姐。”

  管家答应的迅速,转身便进了厨房。陈当好眼看着她走进去了,又重新望向梁津舸,这一次她目光懒散,那点力气大概都用在刚刚喊得那一声了:“梁子,给我根烟。”

  不是“我想要”,是“给我”,带着点女人特有的,恃宠而骄的亲昵。

  季先生说你不能抽烟。这句话在他嘴唇边上溜了一圈又掉回嗓子眼里。他该是自律的,他得对得起季明瑞给他的这份工作。可是望着她,她湿漉漉的头发和毫无光泽的瞳孔,鬼使神差的,嘴巴已经不受大脑控制:“我只有大前门,很便宜,你嫌淡。”

  她斜睨他,因为这句话轻轻笑:“我不挑的。你上来递给我。”

  那包烟就在他的西裤口袋里,他于是踩上楼梯。每走近一步,就看见她的笑容加深一点。她是为烟高兴吧,总归不会是为了他。在她面前站定,梁津舸身体挺得很直,像是边疆站岗放哨的士兵:“给。”

  他说着摊开手,不是一根烟,是一整包。在季明瑞的安排下,陈当好藏得烟都被管家搜出来打包扔了,她难受,却没办法,来来回回,还是把主意打在了他身上。眼下的这一包烟,倒也足够让她笑一笑了,伸手去拿,指尖可以触碰到他手心的汗。

  天气真热。

  阳台上有凉风,陈当好把松垮的浴巾裹好,抬脚往阳台走。梁津舸这才看见她没穿拖鞋的白生生的脚丫。那双脚踩过地毯,毫不犹豫的踩在阳台冰冷的瓷砖地上,扶着栏杆站定,她转过头,把烟叼到嘴里的同时朝他伸手:“梁子,借个火。”

  有风从她背后吹过来,黑发飘摇。梁津舸又一次向她靠近,摸出兜里的打火机递过去。陈当好低头点火,手指围拢将风隔绝,猩红一亮,慢慢的有烟雾从她鼻腔呼出。

  她伸手围住烟火的样子很温柔,从未见过的温柔。梁津舸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着,看她把烟送进嘴里,看她裹着浴巾,坐在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椅子上。而他身姿笔直,像是只为她一个人生长的树,她的目光望过来,他便恨不得摇起全身的叶子给她看。

  风再次吹起的时候,陈当好真的望了过来。宽大的浴巾让她看起来只有小小一只,她将自己围的严严实实,连脖子都没露出来。带着一边微肿的脸,她朝他招招手:“你坐啊。”

  另一只椅子放在她旁边,梁津舸犹豫了一下,还是没有走上去。他知道自己嘴笨,尤其是在她的面前,这种劣势几乎被放大到了狼狈的地步。管家就在这个时候端着冰块上来了,梁津舸回身接过托盘,再看她的时候发现她还是维持着刚刚的表情,目光再次相遇,她像刚才一样招手:“都说了让你过来。”

  他不知道怎么拒绝,只好端着托盘走过来。冰凉的冰块递到她手里,隔着软毛巾,他看着她把冰块轻轻贴在肿起来的脸上。

  “难看吧?”陈当好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,抬眼朝他微微一笑。梁津舸一愣,眼神不自然的避开,摇了摇头:“没……你还是好看……好看的……”

  “你那时候上楼是为了救我?”她不在意他笨拙的安慰,打断他的话头:“你怕季明瑞把我打死?”

  “他不会的。”梁津舸终于还是在那把椅子上坐下,阳光照在他发顶,把那里的头发衬托成金棕色。

  陈当好的笑容慢慢暗下去,若有所思的看着他:“你怎么知道他不会?”

  “他不敢,他怕对他影响不好。”

  “你怎么知道他不敢?季明瑞什么事都做得出来。”

  “那不一样。”

  “有什么不一样,他把我关在这没有人知道,我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。”

  “我会知道。”

  梁津舸没看她,说这话的时候他正低头把那些快要化了的冰块包到新的毛巾里面去,动作专注到做作,似乎还想给自己补一句辩白:“……任何事只要发生了就会有人知道的。”

  风轻轻吹,陈当好看着他,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他头顶的一个旋,这一刻他在她眼里忽然带了点不一样的感觉。手里的烟早就烧完了,她把烟头扔在烟灰缸里,那层朦胧的情愫刚刚萌生便死在现实面前:“梁子,你知道有什么用呢,他可是季明瑞啊。”

  梁津舸眼神顿了顿,只是一瞬。他不说话,把包好的冰块递给她,换下她手里拿着的那包。陈当好接过来却没贴在脸上,低着头,她忽然觉得心底委屈,这种委屈已经酝酿了很久,她得找个人说一说,哪怕这个人其实也不能安慰她什么。

  “我认识季明瑞的时候才十九岁,大一,什么都不懂。”下午的阳光开始变得散漫,在油画一样的色泽里,她看向他的眼睛:“我刚上大学的时候觉得陵山特别大,才知道出租车是按照路程收费,一杯咖啡可以卖到五六十。同班同寝的女生都化妆,而我连最基本的化妆品牌子和种类都不知道。前半个学期,我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打工,我知道有人在偷偷议论我,学传媒的女孩基本都漂亮,我站在里面像个异类。没有人排斥我,但我排斥我自己,我也偷偷看书,看那些化妆品牌子和衣服鞋子的搭配,但是我一样都买不起,传媒的学费太贵了,我爸自己养我,就靠家里那一块地,我不能糟蹋他的心血。”

  最初的时候,陈当好时常厌弃自己的出身,甚至是家庭。母亲早逝就没人教她怎么做个温软的女孩,父亲穷苦一生,更是做不到旁人说的“女孩富养”。她连要钱交书费都得思虑再三,更不要提到了大学之后传媒高昂的学费。在那种厌弃的情绪里她遇见了季明瑞,好不夸张的说,季明瑞将她带入另一个世界。

  “我终于知道了,梁子,”陈当好低头笑:“人均三百的饭店就是比人均三十的好吃,一千块一条的裙子就是比四五十的牛仔裤好看。季明瑞愿意给我花钱,还是打着爱我的名义,他说他没有家庭,他说他会娶我,我为什么不答应?我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?他比我大那么多岁又怎么样,我甚至觉得只要他对我足够好,我就能爱上他。”

  梁津舸望着她,她没有哭,眼底连一点水光都没有。他忽然明白她是真的绝望,她年轻的爱情还没来得及萌生,便死在男人的算计和欺骗里。她有了不该有的虚荣,于是就得受这样的报应,似乎公平,似乎又根本就不公平。

  “我从来没觉得季明瑞会骗我,那个位置的男人,处心积虑骗一个一无所有的农村女孩,他不会闲到那个地步。”陈当好把冰块敷在脸上,安静了几秒后接着说:“可是我遇见了吴羡,在医院,我带着季明瑞送的手链被她看见,那时候我才知道那个手链是订做的,送给我的前一天,吴羡曾经在他的车里偷偷看见过。她以为是送她,没想到第二天,却戴在一个不相关的女孩手上。”

  他忽然不想再听下去,伸手去拿她手里的毛巾包:“我给你去换点冰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