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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顾希安高二那年,廖栩八岁,正读小学二年级。

  忘了是一个什么天气的下午,大约是期中考之后的某一天,顾希安正在教室刷题,班主任把她叫去办公室。

  是妈妈打电话过来,说晚上有事出去了,家里只有弟弟在,嘱咐她晚自习请个假,早些回家。

  上高中后,顾希安就住校了,周末才回家,这样一个讲不清缘由的电话实在蹊跷。

  最后一节下课铃打响,顾希安收拾书包准备回家。

  应该是夏季。

  傍晚的风带着炙烤过后的糊味,并不清爽。

  从学校到家的路线,转一趟公车再步行叁十分钟,从天亮走到夜黑,小区里的路灯好好坏坏,敞亮几步暗一段。其实影响不大,数着步子绕开沿路的井盖,在昏暗的视线里找到回家的路,比肌肉记忆更神奇的是潜在惯性。

  走了这些年,早就习惯了。

  院门没有关好,摆在当中的椅子被踢倒了,可以想象当时有多匆忙。

  顾希安将椅子扶起,眸光扫视一圈,最后落在角落里的早餐车上,摆得乱糟糟,几个装材料的塑料袋还摊在上面,平时存放零钱的铁盒子开着盖,里头空了。

  作为家里唯一的赚钱工具,廖玲对这辆车爱护有加,绝不会如此潦草对待。

  屋子里黑漆漆的,半点灯火都没有,有那么一瞬间,顾希安几乎可以断定:家里进了贼。

  耳畔回响起妈妈说的话,弟弟一个人在家。

  老天爷。顾希安在心底疯狂祈祷。

  抓着书包带的双手攥得更紧了,谨慎地挪着小步子向前靠近。

  “小栩。”她喊了一声。

  无人应答。

  “廖栩!”顾希安拣起支在外边的晒衣杆,依旧壮不了胆。

  声线抖得比五线谱上的音符还混乱。

  门推开了,小客厅安然无恙,再往里走,房间里隐约传来几声抽泣声。

  顾希安破门而入,灯按亮的瞬间,被眼前的一幕吓到。

  廖栩蹲坐在床和衣柜的缝隙间,下嘴唇被咬肿了,竭尽全力忍着不让啜泣从嘴里跑出来……

  “姐姐。”他怯生生叫,沙哑又畏缩。

  “怎么了,别哭。”顾希安也慌了,手忙脚乱去擦他脸上的泪。

  “我闯祸了。”

  隐忍许久的情绪瞬间爆发,在害怕和惊慌下几近崩溃,除了哭什么都不会了。

  ///

  大约在叁天前,放学后值日的间隙,廖栩和班上的男同学起了争执,那个男孩是个高大壮的小胖子,平时没少欺负他,顾希安从弟弟的抱怨中听过几回。

  照例的口头嘲笑,然后是言语攻击,不知说了句什么,廖栩似是被激到了,与他争辩起来,当自说自话有了回应,情况就复杂了。

  从对吵到互相推搡,最后,也不知哪来的力气,素来瘦弱的廖栩硬是将小胖子推出一米外,后退几步不慎被凳子绊倒,摔倒的样子过分狼狈。

  被当众下了面子,小胖子心有不甘,利落爬起来,反扑上去,两个人扭打成一团。

  争执愈演愈烈,没一会儿老师也来了。

  问明了缘由,将打架的两个人叫到办公室批评教育了一番,最后以互相道歉收尾。

  人们总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。

  老师,同学,当事人,还有廖栩。

  叁天后的今天,那位男同学请了假没来上课,反倒是他的家人闹到了学校。

  带着医院的诊断书来追究责任。

  诊断书上写明:左眼角膜穿通伤,需尽快手术。

  因带有利刃或尖端物体的切割伤或刺伤,异物碎屑进入眼球,以及钝器伤及眼球而造成眼球的破裂。

  完好无损的孩子送进学校,转头就得了这么个病,任何家长都不会善罢甘休。

  追问过后,知道前几天在学校里打架,说是被推了一把眼睛不小心磕在桌角上。

  时间推演,所有矛头都直指与他产生过身体接触的廖栩。

  廖玲被匆匆叫到学校,前因后果都来不及了解,就被对方家长按头道歉。

  孰是孰非好像变得没那么重要,总归自家的孩子安然无恙,瞧人家孩子还在医院里躺着,眼睛能不能保住都未可知。

  说破了天都是错。

  进了办公室以后,廖玲的腰和头一路低着,卑躬屈膝,嘴里满是“对不起”,保证一定负责到底。

  对方家长也是个硬骨头,言辞狠戾,扬言要廖栩赔一只眼睛才罢休。

  这话一出,在场的人俱都倒抽了一口冷气,老师校长纷纷来劝,到最后从暴力讨伐游说到金钱赔偿。

  廖栩被吓得不敢吭声,躲在妈妈身后,学也没法上了,直接回了家。

  顾希安看到的,就是这样一个默默哭泣的廖栩。

  “你真的推了?”

  廖栩点头,又摇头,最后还是点头。

  “为什么摇头。”

  “我推了他,可是他…那时候明明看得见,还扑过来踢我。”他抽泣着,话说得紊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