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兄妹(1 / 2)





  兄妹

  照相机发出“咔嚓”的一声,摄影师喊,好了。

  蹲在前排的小朋友给副院长敬了个礼后,纷纷散去,这是院里的规定,见到院长告别院长必须敬礼。

  易枝子拉着易小虎往后院跑。后院有一块草坪,早春季节,有野果子可以摘了。草坪的草长期无人清除,有点深,其他小朋友不敢去,野果子都没人去采。

  经过福利院的厨房,食堂阿姨招呼他们俩去帮忙择菜,平时小朋友会轮流去帮手,但今日要拍照,不知道要拍多久,就没做安排,这会儿食堂阿姨逮到谁就是谁了。

  易小虎重回福利院,园服是新发的,尤其爱惜,袖子长了点,择菜要卷起袖子,他有点舍不得,就跟易枝子说他回房间放了外套再下来。

  小朋友都在院里自由玩耍,他的宿舍在二楼,要经过一楼护士长的房间。他忽然听到护士长的声音和往常不一样,就从门缝里瞄了进去,只见副院长正从后面抱着护士长,手在她的胸前扫来扫去。

  护士长的表情很奇怪,皱着脸,好像很讨厌,但又好像很开心的样子,小朋友里早就传副院长和护士长眉来眼去,这会儿他算是知道了,原来是真的。

  他在心里冷哼了一下,准备走,里面的人说话了。

  “他们都在外院玩呢,没人会来,怕啥。”是副院长的声音。

  “别闹,大白天的,还有好多工作要做。”护士长比平时温柔了许多。

  “先别做了,大白天的才刺激。”副院长明显喘着气。

  “讨厌,晚上嘛。先跟你说个正事。”

  “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紧急的。”副院长猴急,裤子已经半褪了,护士长的衣服也被半推半就地脱了,有点狼狈,露出一只乳房。

  “那谁昨天又来讨钱了,你打算什么时候把钱退给人家?”

  “退什么退?人又不是我们绑回来的,是他们看不住易小虎,差点给闹出事来,我没找他们就已经很好了,连个小孩都管不住。”

  “关键是易小虎又回来了,你能占理不?”

  “怕啥,这是我们的地盘,他们这种外地人贩子,随时都能把他们踢出去。”

  虽然早就知道自己是被拐卖的,但他没想到是副院长允许并参与了的行为,易小虎死命地咬着嘴唇,不敢发出声音。

  副院长已然没了兴致,提起了裤子。

  “他们这些人啊,办事都不牢靠,到手的都能飞了,有些事,就该当断就断。”

  “你倒是利落干脆,我听说你们村里那个小男孩,你让人在游行队伍里把他掳走,一走就走了个干净。”

  “那个小崽子必须处理了,是后患,日后他万一要是知道了赔偿金的事,后患无穷。”

  易小虎嘴唇快被咬破了,一直憋着气,忍不住了,就闪躲到门旁边,换口气。刚才听到的实在太震撼了,同村,游行队伍,赔偿金,他们说的小男孩,就是易枝子的二哥!

  “你也别大意,我可是听说孩子一直闹腾,后来得了重病,还不知道这会儿怎么样了?”

  “还能怎么样,永远都回不来了的。”

  “你真缺德。”

  门里传来副院长的笑声:“我缺德,你忘了,你家死鬼能开大超市能做大生意,是怎么来的,可都是你的功劳啊。”

  “你别胡扯。”

  “不过还得感谢他天天忙生意,没时间理你,要不我哪有机会弄你。”

  门里两人又开始打情骂俏,护士长发出了呻吟。

  恶心,狗男女。易小虎呸了一声,沿着墙悄声往外院跑,他不敢再上楼,怕发出声响。

  他回到厨房,呆呆地在门口,易枝子正蹲在地上择菜,很久才发现他。

  “咦,你不是回去放衣服了吗,怎么还穿着?”

  “我……”他不知道说什么好,不敢看易枝子的眼睛。

  “你什么你呀,快来帮忙,还要去摘野果子呢。”

  那一下午,易小虎魂不守舍,摘野果子的时候,被易枝子用果子砸了好几次,一点知觉都没有。

  易初尧呆呆地坐在厢房里,看着易初颜收拾,她把他的衣服一件件叠好,放进背包里。

  “你这是做什么?挂在橱柜就行。”

  “一些现在不用穿的,可以先收起来,不受潮。”

  “你是不是要走?”易初尧比任何时候都平静,他早就想问了。

  易初颜手中的活停了一下,又继续叠衣服:“年后我要带你离开这里,去外面找医生。”

  “没有希望的。”

  “希望都是自己给的,你别自暴自弃。反正,我不想放弃,无论如何,都要去大医院试试。你看之白妈,那都能抢救回来,要相信医学的奇迹。”

  易初尧不再说话,把轮椅摇了摇,面向窗户。别说去外面的世界了,他连这扇窗都走不出去,但他知道,初颜既然说了这句话,她就一定会去做。

  初颜是他人生里最大的惊喜,从不失手,也未曾失控。

  擦掉嘴边的泪水,他还是忍不住想问:“枝子,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听《渔舟唱晚》吗?”

  “别再问了。”

  是啊,以后都不再问了,这是最后一次。易初尧释怀了,没有答案比任何答案都要好。

  十三年前一个冬天的晚上,易枝子第一次出现在福利院,小朋友正被组织看《新闻联播》,她进来的时候,天气预报快要结束了,他在《渔舟唱晚》的背景音乐声中见到了易枝子。她没有哭,也没有笑,眼睛里是他见过初来福利院的孩子里最淡定的眼神,不悲不喜,不卑不亢,像是早已经历了人世间的沧桑。

  这么多年,只要是天气预报,他都守着看完,一日都不曾落下,《渔舟唱晚》的音乐声响起,他就觉得易枝子永远像那天,初次走向他,一句话也不说,挨着他的座位坐下。

  可是后来,他们成了兄妹,现在的自己,永远不会有机会,也没有资格,说出那句不敢说出口的话了。

  以前想等长大了再说,现在长大了,却永远不能说了。

  到底要不要说,易小虎像失了魂魄一样,自从那日无意中听到院长和护士长的对话后,他每天陷入莫名的发呆中。

  他在心里掂量,这件事如果说了,易枝子肯定会发疯,他想不出她会做什么,应该会大哭,然后去骂院长,但又能怎么样呢,谁会相信一个小孩子说的话,再说也没什么证据。院长肯定容不下她,她可能会被送走,没准是被拐卖,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要分开。不行,不能告诉她。

  但不告诉她,她都不知道自己的二哥是怎么丢的,也不知道二哥的生死,如果换作自己,对自己家人的生死不知情,那他宁愿选择知情。

  大不了就跟她一起离开,只要能跟她在一起,哪怕去当乞丐,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。

  思来想去,他决定选择告诉她。

  果然不出所料,易枝子听完他说的话之后,痛哭了一场。他第一次看见她哭得那么伤心,她哭着要去找副院长,被他死死地抱住了。

  “你打不过他们的。”

  “打不赢也要打,我的牙齿很厉害,我咬他,咬死他。”

  “枝子,你听我的,别冲动,最起码,你得知道你二哥在哪儿。”

  是啊,没有什么比知道二哥的下落更重要的了,可是,眼下该怎么办?易枝子跌在地上,放声大哭,易小虎捂住她的嘴,要是让别的小朋友听到,可能就瞒不住了。

  易枝子哭累了,无力地倒在他怀里,易小虎想起自己的身世和遭遇,两人趴在对方的肩膀上痛哭。

  接下来的两天,易枝子都请了病假,说感冒发烧了,没出早操,也没下楼去玩耍。护士长派了人来量体温,没有异常,也就没人管她了。

  到底没稳住,冥思苦想了两个晚上,她要亲自去问院长。要知道二哥的下落,不可能通过其他渠道来问,没有其他的出路。

  去之前易小虎问她,是否想好了最坏的结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