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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8章 寒王

第88章 寒王

安琰见我一边将皮胶粘在双颊上,又垂眸问道:“宫主,那个琥珀姑娘如何会一身是毒啊?看她面色难堪,真真是叫人喟叹连连!”

我闻声看了安玖一眼道:“你问的不错,或许安玖能够告诉你些许。”

安玖听到我将话机转到他那里,于是接着道:“我潜入王府的时候,琥珀姑娘身着的衣物比王府一般的下人还要次等,上面霉迹斑斑,恐怕都是府中被下人沤烂遗弃的。她的衣着尚且如此,属下认为她的吃食更为低劣。”

随着皮胶在面容上的粘连,我瞧着铜镜中越发像是琥珀的容貌,不觉锁眉轻叹道:“正是那些吃食和衣物,在她体内形成了一种累积的毒素,那毒素日渐深入她的五脏六腑,又自血液渗出皮肤。只可惜她还如此年轻,却可能命不久矣,全是我将她害了!”

怀着对琥珀和琉璃的歉疚,我动身前往圣宫,那个我一度宁可舍弃自己的生命也要逃离的地方。

圣宫的宫门依旧庄严肃穆,当我的眼神触及到那宫门上的历久弥新的深红和金叩,我感觉自己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为之肃立。不可不承认的是,圣宫本身就有那种包容万象的大气和不可侵犯的威严,无愧于是唯有天下之主方可入住的圣地。

将进宫门时,我仍被守门的守卫拦下,虽说阻拦之词大差不差,然而守卫的面孔俨然是一群不认识的新士,亦再不会有徐子靖现身来斥责他们对清言郡主或是平阳公主不敬。我抬眸望向守卫道:“我乃思王府中的琥珀夫人,进宫拜见明贵妃,尔等阻我,可要掂量掂量自己!”

守卫们一听我的由来便即刻放行,一边低眉哈腰道:“原来是思王殿下的琥珀夫人,奴才们有眼无珠,夫人可莫要见怪。”

“你们是哪里的守卫,是归听于哪位将领的手下?”临入宫门时,我回眸望向仍在看着我身影的守卫们问道。

为首的守卫见我下问,于是躬身道:“回夫人,属下们是云王手下的将士,说是御林卫近几日有他事需做,我等便被调遣来守宫门了。”

御林卫有他事需做?会是何事?我放了心思往关雎宫步去,心中却没来由地思索起来,途径慈明宫时我有意绕行,不想却见着将从宫中向太后请安出来的仲清诗。

仲清诗瞧见我便像是看到了久别重逢的故人,容色忽的便缓和了起来,眉目俱笑道:“琥珀?可是琥珀,且等我一等!”

我无奈缓下脚步,回眸笑道:“琥珀一时走得心急,元是太子妃娘娘,琥珀有礼了,还望娘娘莫要责怪。”

“且不说我一介将军世家,不会在乎如此俗礼。单是说平阳公主与我有相知之情,我便不会责怪于你。只是许久不见平阳,更是许久不见你,若不是今日巧遇你,我缘何会这般高兴?”仲清诗言间疾步过来执起了我的双手。

我闻声不觉心中一阵酸涩,面上却笑道:“平阳公主已去,娘娘还是少些牵挂,切莫伤了自己的心神。琥珀久不入宫,不知娘娘和太子近来可好?”

仲清诗闻言轻叹一声,苦笑道:“如何能好?太子一向行事端正,自那次诬陷之事的打击,太子已经多日在宫中酗酒度日,无论太后和我如何好言相劝,他全然不理。如今他还能坐得住太子的位置,全因着我往太后宫中走得勤快,每当父皇斥责太子,总算还有太后念顾着我们。可这安稳日子,只怕也过不了几天了。”

寥寥几句却让我不得不惊,我疾声问道:“奈何这样说?陛下总归还要念着几分熹元皇后的旧情,再者只要太后还在一日,你们总不至于……莫不成是太后,太后她?”

仲清诗随即点了点头,似是格外疲惫地阖起了双眸道:“我倒巴望着忆雪和静儿还在,倘若她们在,我还有人能说说这些体己话,可如今却是阴阳两隔,人生何快啊!琥珀,你可知成王他们一直对储位虎视眈眈,我和太子一直都无应对的心思,撑到现在已是不易。也是好,现今终可以不守了,我爹也已告老还乡,我和太子总算可以过上平常的日子,想来应当再无勾斗了。”

我抬眸望着仲清诗,不知是否多时不见的缘故,我总难将她与心中本来那个爽朗直率的仲清诗并作一人。是在宫中的时日将她的豁达磨去,还是她也学会了我当日在宫中的身不由己?

言及至此,我心里概已明晓,若是再做停留,我必然诸多感伤。暗暗将仲清诗的双手握住,我转而道:“罢了,事已至此你何必再多想,琥珀如今还有事,恕不能多陪太子妃了,琥珀先行一步。”

不等仲清诗缓过神色,我再也等不及地夺步而去。多停留一刻,我便忍不住想告诉她我便是忆雪,我唯恐自己看不得她和太子这样一对相好的璧人要经受明帝的折磨,定然要将实情告知。但也因着他们二人都是坦荡之人,我不能让他们的心中多一层掩人的烦忧。

快步行至关雎宫,守宫的宫人一见是琥珀便没来由地叨扰起来:“呦,我们娘娘这里一年也不见多少人来问安,今天倒真是奇了,寒王前来问安乃是尽孝道,怎么有劳琥珀夫人也来娘娘宫里?”

我不欲与这个小小的宫人计较,恐怕他因着琥珀嫁与了思王才这般刁难。我笑笑道:“公公在这里守宫辛苦了。平阳公主未殁之前,与明贵妃一向是投缘的。如今公主不在了,我自是要替公主多来看看娘娘的。”

语罢,不再与这个宫人多做纠缠,我略笑笑便走进了宫里。进宫不多步便瞧见冷思寒往外走来的身影,我自知不可避开,于是便主动迎了上去,笑道:“琥珀见过寒王。”

“琥珀姑娘,你可是来向娘娘请安的?”房蒙问语一出便被冷思寒挥袖止住,他亦随即噤声。

冷思寒半眯起冰冷若霜的眸子仔细着朝我打量起来,继而唇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道:“路途重重,有劳你前来,母妃正在里面,自行小心。”言罢,冷思寒抬手示意房蒙一下,两人一起往宫外走去。

虽说现在有些危不自处,我心中却不觉几分好笑,装扮得这样仔细,不料还是被他一眼识了出来。若非他认出是我,定不会说上那一句路途重重,他知道琥珀在思王府的处境,更知道我的心思,却没想到我竟然冒险入宫,故而最后嘱咐我自行小心。

轻步绕过宫门后的一道石障,关雎宫中桃花开得正盛,而明贵妃并不在宫中休憩,却是正独自一人站在寝宫外观赏千锦万簇的桃花。此情此景,我忽的想起了一句“人面桃花相映红”,以此来形容明贵妃的美貌与娇嫩的桃花相照应丝毫不会差强人意。

望着明贵妃手捧一簇桃花认真欣赏的模样,我不禁蹙眉道:“人面不知何处去,桃花依旧笑春风。”明贵妃闻声抬眸,她见到是我似乎有些吃惊,我随后又道:“不知道这句诗,是否能描绘娘娘现在的心思?”

明贵妃再次垂眸望向桃花,唇角轻勾道:“你不是琥珀,你是谁?”

我悠着步子行至明贵妃身旁,不由得浅笑道:“娘娘识人的功夫真是好!久闻娘娘身体不爽,我不过是心里记挂着,为娘娘送些自己调养的茶来罢了。”

“你,你是平阳公主?”明贵妃听到我方才说的“茶”字,手中一使力便将那一簇桃花折了下来,这一过激的举动连她自己也下了一跳。

我虽略有吃惊,却还是将明贵妃拿着桃花的手握住,抿唇笑道:“娘娘失言了,我是忆雪,不是平阳公主。有花堪折直须折,莫待无花空折枝。可是娘娘这个折法,倒像是我惊着娘娘了。”

明贵妃的声音略有几分喜极而泣,呜声道:“不,不是惊着,而是喜,是喜极!快让本宫看看你,本宫虽不知你为何借着……”言及此处,明贵妃私下看了看说道:“走,随我进去再说。”

待与明贵妃进入寝宫,她将左右宫人全都打发了下去,我随后叩身跪拜道:“忆雪多谢娘娘挂心了!”

明贵妃见状当即将我扶起,连连摇头道:“你说的哪里话,偌大的圣宫,好容易见到一个与自己心气相投的人。而且我知道寒儿心仪你,寒儿的性情我最清楚不过,他看上的女子必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殁在出嫁的途中,更何况是嫁给匈奴!而我也并不好奇你是如何脱身的,你的本事我从没有看轻过,也知道寒儿不会坐视你嫁与思觉可汗。”

“娘娘心思细腻,不过忆雪今日前来是有要事要告知娘娘。”我此次入宫是将琥珀留在四月楼中,虽然琥珀平日里不引人注意,但是思王府的人早晚会发现,是而我不可浪费过多时间。

不料明贵妃听罢却唇角浅笑,只见她丝毫不以为意道:“你莫要心急,且听我说一说。入宫之前我是昭柔部落的公主,我们族人信奉的是逐日而去的明月,我最爱的人便是莫奇那,在昭柔语中便是追逐明月的勇士。二十多年前,圣朝诛了昭柔一族。莫奇那是昭然族最伟大的勇士,英勇地战死便是他的宿命。而我却被带回来献给当朝君主,当时还是恭亲王的明帝倾力将我求得,而后我便成了今日的明贵妃。”

“娘娘的意思,您并不爱当今的明帝,是吗?”明贵妃唇角的浅笑触动了我的心弦,我听着她口中的莫奇那,和她那随着说出“莫奇那”转而眷恋的眸光,无一不让我感动,可此时的感动只会为明贵妃和莫奇那的恋情增添俗气。

明贵妃眸光凝滞看向前方,失神道:“你想问,为何我不在族灭时和族人一起转生,岂知我数次求死,都被明帝给救了下来。虽是生不欲生,可他却又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假,是而我应允他不再贸然求死。如今我已是多活了二十多年的人,又怎么会怕死呢?”

此番话毕,我不再说任何请求明贵妃加以小心的言辞。我一直未曾料到,她是个一心求死之人,生亦何欢,死亦何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