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装客户端,阅读更方便!

第121章 四子

第121章 四子

琉璃闻言应声而去,幽轶听了我的言辞却不甚明晓,他凝眉望着琉璃离去的身影疑惑道:“宫主所言何意?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孩儿的姓名也应当是父母予之,宫主怎说要让四位少主自己抉择呢?莫非四位少主百日之龄,已经能够通略宫主手录的词集了吗?”

“哈哈哈……”

幽轶敦实的言声引来众人一阵低笑,我连同着怀中的幺女也一并乐得不能自已,四个孩子绝非是乖巧之后,但也不会是巧舌如簧之辈。长子在幽轶怀中依旧不愠不火地盯着幽轶,而幽时怀中的次子却是“嗤嗤”笑了起来,竟如同能够听懂我们的心思一般。

“如你所言,忆雪的这几个孩子倒真是非同一般,百日之龄能够通晓诗词歌赋,这不是今后的状元,也该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!”幽涯惯会取笑人的,这一句话便让幽轶面色温火起来,不多时幽轶的颜色便像在火炉旁烤了许久的模样。

幽时和安玮倒是安定着心思,凡是自己不能明确的事情,一概不会多言,省得白白叫幽涯之徒看去笑话。

待片刻后琉璃将词集取来,我吩咐琉璃将词集平展开来放至怀中的女儿面前。这小女子也真真是灵巧,她望着眼前的词集先是怔忡了一会儿,随即挣扎着襁褓中的小手伸向面前的词集,虽然她是小人没有心思,却懂得一页一页拨弄着词集。

直到小女子的脂嫩的小指停在观月集的一言词句上,众人也停下了阔论的低语,争相挤到了词集前。琉璃首先瞧见了那一句辞,由是低声念了出来:“误把桃醉作秋水,西楼明月却何归。”

“这小小女儿家,一出生下来竟懂得了借酒消愁,醉心明月中了!邀杯之大气,真真堪比天下诸多富侯贵胄啊!”安玮阖眸品味着辞中妙义,念叨着是否我的小女娃碰巧翻到这一句,若不是凑巧,只能说这女子后日难断。

然而众人不知,幺女指下的这一词句正是我心中甚爱,皓月深处殇相思,纵然绵绵情意不作赘述,却将千情百思化作寥寥数字。如此,我笑望着怀中的女儿,轻轻握住了她指点词集的玉指,唇角浅笑道:“秋思何渺渺,人生万事不过一醉浮生,如你所愿,该叫个醉秋罢。”

一如这般,我的孩儿须得自己选择今后的运途,我这个娘亲既不会为他们定论任何,也不会为他们作何铺就。只是,醉秋,醉秋,离醉秋?冷醉秋?既在安离宫中生养,你便与冷氏皇朝无半点纠葛,可你们确是皇族的后裔,说话不为他们定择,故而他们日后的活路也是来去自由。

幽涯几人接连称赞了此法,是而四子的名字顷刻夺出,无需我们忧扰,全凭他们自己的决断。

长子触择“相恨不如潮有信,相思始觉海非深”,是而他的名字便叫做恨非。依此而论,次子名曰时云,而长女则名曰卿尧。

风雨交加,雷霆闪电,寒风股股透着雕窗缱绻而来,幽暗而冰冷的天乾宫中,熹帝骤然惊醒。

是谁?是谁在梦中苦苦呼唤他?一袭雪白的仙裙,他越是靠近,那身影却越是飘远。娇声呼唤,如怨如慕,如泣如诉。这碧水青天的景象本该是人间幻境,然而四周全是一片肃杀的青葱,毫无半点盎然生气。

眼前溪水潺潺,百鸟缠枝,奈何听不到任何自然之声?琳琅入耳的,竟是招人怜顾的婴孩啼哭之声,声声过耳,如针蛊盘绕心头。一针一入骨,骨肉却血出。一滴,两滴,染却了脚下的青葱土地,更染红了眼中的碧水青天。

慢着!这血,这血从何来?那不是他的哭声,那个愈渐飘渺的也不是他的身影!那身影执着而坚决,不似男子的刚阳挺拔,却是比天下女子都要英姿绰约。

顷刻之间他心中有了答案,四季消逝如过眼云烟,那人几乎夜夜入梦,每一次又都是这般隐隐不明。可这次会是什么由头?无论往昔的梦境再如何伤悲,都不如今夜这一梦的梦魇像是扼住了人的咽喉,生生的似是让人窒息。

许久未曾有过这般窒息的感觉了,此生有两次,第一次是因着那人不告而别,这是第二次,竟然是在一个荒唐而莫名的梦中。他难忘梦中那令人发指的血红,生平征战沙场无数,纵然马革裹尸,却未曾有过梦中鲜血遍目的冲击。

这梦境真的只是一个梦魇而已吗?还是说,这个梦境有什么其他的寓意?若是此刻幽涯在他的身边,他身为无极石的护石神兽,对于乾坤之道都有着归天的见解。不,不对,他不该想着幽涯,若是幽涯能在,那么那个人便不会离去,而这个梦魇也将不复存在。

不能安睡便索性起身,李承权闻声而来,熹帝接过他手中递来的外袍披穿在身,挥手让他退去。熹帝安坐在桌案旁,帘外雨潺潺,淅淅沥沥从雕檐上滴落,这不安的夜晚反倒让他能有时间来好好想想近来圣朝的事情。

吐谷浑大败匈奴,听来像是安泰了中原,免去了天下黎民的祸乱,是好事一桩,然而对于圣朝来说却又算不得什么好事。

那一军人马究竟从何而来?他们算是坏了圣朝的好事,这次本能让吐谷浑的大半草原都变成圣朝的疆土,而匈奴那边也能够一并降下。但是这些人的出现,明看是帮着吐谷浑打退了匈奴恶贼,可暗中确是给了匈奴一击,也是阻挠了圣朝的大计。

熹帝在位一年的时间,圣朝风调雨顺,国泰民安,凡疆土之内大兴善堂和医馆,百姓医症皆自熹帝恩典,免于医税银财,而天下有能医者概归于圣朝所养,惟愿幼有所养且老有所终。

若说功德,他也算是个仁孝的帝王,仁者于黎民苍生,孝者于皇族尊长。只一条,他既为帝王,再无昔日对友之情义。一如于皇甫宜道,一如于他的几个兄弟,帝王面前看来,王位之尊虽是至高无上,却未必是天下第一得意事。

自此次吐谷浑与匈奴的纷扰,那一班看似天兵天将的人马也并非没有半点好处,却是保全了他与皇甫宜道多年的挚交之情。想来当初皇甫宜道决心离开皇甫山庄来投靠他,他心中自是喜不自胜,却也不会考虑不到皇甫宜道是怎样背离了皇甫老庄主的厚望。

皇甫宜道甘愿舍弃逍遥江湖,从此跻身朝堂之争,他在南疆并没有央求熹帝给他任何官职位分,但是战场上只有他英勇的神态,全无分毫犹豫之色。如今皇甫宜道位至左相,朝中的元老重臣也不剩几个,相反地,淳于勉和房蒙等人都官拜一品,他这皇位现今倒是坐实了。然而坐实了亦算不得什么,更可能要负了这百般。

熹帝唇角微勾自嘲,自小的习武精进,沙场上骁勇制敌无往不胜,都只是为了如今这一刻的来临。苍生不知,当日成王带兵幽禁明帝,此举堪称迫宫,而熹帝能得到今日的位子,又何尝不是由着胁迫了先帝的行径?

先帝,父皇。明帝在位之时,日日如坐针毡,生怕这坐了数十年的位子会失于顷刻之间,可最后确实失于顷刻之间。他真真忘却了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凡人罢了吗?每日朝奉的人们,向他恭道着“万岁”的敬念,他真就以为自己能够万寿无疆了吗?

不,世上本就没有人能够万寿无疆的。真正坐上了这个位子,熹帝反而不希望自己能够万寿无疆,因为万寿无疆,未必就能够长乐无极。他要留在这个位子上,是因着心中有对黎民苍生的那一丝执念,若今后他会离开,可能是因由他心中仍有着一分未泯的情。

孰轻孰重,谁能分得清?

“谁?”耳边微风拂过,熹帝未改往日机警,他抄起手下的玉杆便转而掷向风过的由头,狼毫于空中如箭划去,因着来人的闪避,只余下玉杆掉落在青砖上的空寥寂声。

来人一直躲在烛光不可触及的昏暗之中,熹帝看不清他的身形,却对他低沉的阴声再是熟悉不过,因着这是他最得力的手下,也是一个无人知晓的影子。那黑色身影听闻熹帝发问,冷声回道:“乔乙无心冒犯,还请陛下恕罪。乔乙此来,是禀告陛下要血莲子打探的消息,关于吐谷浑的援军。”

熹帝冷眼望向那躲在幽暗之中的黑影,转而又望了望窗下摇曳不定的烛光。窗外沥雨缠绵,这烛火今夜似有些晃眼,迷迷沉沉,虽然几分晃眼不假,熹帝却仿佛从中看到了些什么,期待着什么。

“宫主,步凡他们回来了!”我正在房中抄录词集,琉璃由房外传来的一声报唤倏地将我惊扰,也惊扰了一直安睡的卿尧。

琉璃推门而入,她先是看了看绣锦雕床中的卿尧,随即疑惑道:“怎的今日卿少主不睡了?说来奇怪,四位少主中就卿少主最喜睡觉,非少主和云少主都已经开始在幽涯他们的教领下学行步了,可是卿少主却是像怎么都睡不够似的,每日除了进食,只醒来这么一小会时辰。”

我挑眉望向琉璃,唇间不禁吐出逗乐言辞:“是呀,卿儿这么喜睡都被你给叫醒了,说来还是你更厉害几分呢!非儿和云儿今日进得如何?卿儿和秋儿一直在我身边,他们两个小子我可照看不来了。”

“他们今日进食香得很,几位少主里看来就卿少主像宫主体弱,叫人费心思。”琉璃的最后一句话故意低了语声,似乎如此一来我便听不到她究竟在言说什么。

不过我不欲与琉璃争闹,我不曾忘记琉璃寻我的目的是何,我云步至雕床边,正见着卿儿和秋儿两人相视而笑,我由不得伸手轻抚她们柔嫩的容颊,随即向琉璃低声道:“步凡他们回来了,你只顾着与我说上这些,倒不如快些去将步凡和安玖请到厅堂去。”

琉璃一边应和着,一边疾步而去。我回眸望着雕床中卿儿和秋儿的模样,却恍然从秋儿的眉眼中见到几分熟悉的神采。